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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人生 人生的艺术
作者:吴冠中 唐辉    来源:品博艺术网    日期:2010-06-30

吴冠中先生同唐辉在交谈

唐辉:吴老,今天我们以一种轻松的方式来进行交谈,您以前接受的采访比较多,许多问题也有一定的重复,但是有些问题还躲不过去的。有些读者一方面关心您的学术观点,另一方面也比较关心您的日常生活的状态,所以第一个问题想请您简单地谈一谈从艺的经过。

吴冠中:我走上艺术道路完全是一种偶然,因为在我小时候的家庭是比较贫的,但也正是因为贫穷,所以我的功课一直比较好,因为家里没有地,今后要想有饭吃,就需把功课搞好,需要去到外面闯世界,所以功课好也是被逼出来的。后来就考上了无锡的师范学校,无锡师范学校高中部不需要学费,可是初中三年需要用钱的,所以我要熬过这三年。毕业后我得到了上高中的奖学金,那时候的奖学金一个月也就只有几十块钱,但是也是非常难得。到了师范学校之后,我的思想又变了,又不想上师范学校了,那时候他们管【师范生】叫【稀饭生】,出来之后交小学,感觉没出路。后来我转向考浙江工业职业学校,那会儿学工很吃香,学出来工作会比较好找,但也是非常难考,不过还是让我考上了。学工程了一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是我的人生道路发生了重大的转变。原因是这样的:那时候读完一年级之后,所有的学生都有参加军训,在杭州地区的学校从那家军训的学生也都集中在一个兵营里面,这里面就包括杭州国立艺专的高中部,也就是预科,我认识了朱德群,他是杭州艺专附中的一年级学生,当时是混编,所以就把我们俩人编在一起了。因为谈的比较投机,军训之后他就带我参观了杭州国立艺专,到那儿一看我就惊呆了,因为在之前我从来没到过这么美的世界,一下子就爱上了美术。从那时我就决定不学工程了要学美术了,可见爱的力量有大多。

唐辉:是不是有一种找到了本体生命的感觉?

吴冠中:对,当时家里人都反对,可是我什么也不管了,可以说达到了疯狂的地步,因为这样的举动在那时可以说是非常荒唐的。最后还是随了我的心愿,转到了杭州国立艺专,后来回想起来我搞了,美术这个专业是因为最早我喜欢文学,因为文学没有搞成,等于是失恋了,所以才有了搞美术这样的一种冲动,由对文学的爱变成了对美术的爱。学了两年之后抗日战争就爆发了,学校也搬到四川去了,家里面也失去了联络,所以当时的教育部对我们这些沦陷区的学生,每个月发给五块钱的货金,就靠货金我才完成了学业。

唐辉:当时杭州国立艺专的校长是林风眠吗?

吴冠中:对,当时杭州的校长是林风眠,后来和北平的国立艺专合并了,合并以后也有一些人事纠纷。当时常书鸿是北京来的,还有赵太侔搞戏剧的,江西来的,林风眠因为各种原因也走了,教育部又派来一个校长叫滕固,搞文学的,滕固后来不久就去逝了,后来又换了吕凤子,然后是陈之佛,陈之佛以后是潘天寿。后来我们就跟着学业流亡,我在四川毕业,毕业的时候校长是吕凤子,我是比较幸运的,到重庆大学当了助教,因为我是专科毕业,到大学当助教也是很好的职业,更幸运的是我所在的沙坪坝是文化区,中央大学、重庆大学和南开都在一起,重庆大学是理工科,没有文化学院,中央大学的文科学院有法文、外文、文史,当时我就利用在重庆大学的教学比较宽松的环境,平时就到中央大学去旁听文科,尤其旁听法文,当时我意识到不到法国去就没希望的,国内对艺术不重视,国民党政府腐败,唯一的希望就是到法国去,我的老师走的都是这条路,都是到法国勤工俭学,我就想将来宁可到法国去流浪。因为没有钱,只有把语言通了,因为语言通了怎么样生活就可以了,所以就拼命的学法文,在重庆当了十年的助教,就念了十年的法文。后来日本投降了,教育部要送一批公费留学生出去,法国也有两名绘画名额。全国考试,我考了第一名,公费留学法国,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转机,也改变了我的一生。我当时就想去了之后就不再回来了,可是三年之后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我认为西方的艺术我懂,我爱,但西方的现代艺术拿到中国是绝对不能被接受的,在法国有我寄人篱下的感觉,你做的再好也只不过是人家花园里的一朵小花,不会很了不起的。

中国的巨人只能在中国成长,这样才能和外国的巨人相抗衡,所以本来是不想回来了,但是最终还是回到了祖国。回来之后国家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但在艺术上有做的倾向,我的艺术包容中国传统的和西方现代的两个方面,但更多的还是西方现代的观念。这两个东西经常在我脑子里打架,但是我还是认为西方的艺术更为先进的,我的艺术不能跟着传统走而是要跟着现代走,传统要把它放在时间范围内来看待,但更重要的还是要向前看,说句实在话,还是西方的。我的这个观点和当时的文艺思想史不符合的,当时的文艺思想是要讲党性的,而我的艺术观点讲的是形式、现代艺术感等等,所以一直被批判。包括被中央美院赶出去。我当时的生存环境可以说是一种【炼狱】的感觉,但在艺术上我的心里有数的,所以我当时就偷偷的画,不让被人看见。就在我感觉到极度失望的时候,我们国家迎来了改革开放,这也让我回想起我当初回国的前夕,我和我的同学熊秉明整整讨论了一夜,就是到底回不回来。后来到了八十年代他发表了一篇文章,其中有一句话讲【一觉醒来已经是八十年代了】,我们后来见面之后产生了许多感触,经过了许多年我们的观点终于见了分晓,大家走上了不同的艺术道路。那个时候我回来之后很少给他写信,因为写信在当时来讲也是很不方便的,不过我记得有一次我在给他的信中讲【我们这辈子恐怕是见不着了,纸上的长谈也不大可能了,人生短艺术长,若千年后让我们的作品去相互倾诉吧】,所以说那个时候是很悲观的,没有想到改革开放后我们大家又能经常见面了。可以说从国外回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很爱国的,我们搞艺术的人对政治比较淡漠,对艺术倾注了全部,这就是我从艺的一个简单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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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字:吴冠中,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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