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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涓:塔希提图像建构与殖民话语——对高更作品的重读
作者:    来源:《批评家》    日期:2009-11-02

“高更与塔希提”——这是一个现代人不再陌生的话题,甚至这段传奇本身已超越了大众对一个艺术家作品的关注。在当下的后殖民语境中如何看待高更?或许他是否东方主义者都不是关键问题,重要的是,“东方”深深地影响了他的生命及创作历程,“东方”这一外在的客体激发了高更对自身内在的反省和深刻体验。

在高更的作品中存在着东方化的想象和虚构的因素,他一度从属于(或者说受制于)东方主义的传统。从这个意义上说,东方发挥着“药引子”的作用,他引导着高更艺术内部的一系列质变。但是在这一过程中又处处充满着摇摆、矛盾甚至妥协。这种个人的矛盾正是呼应着现代性形成过程中的深刻的矛盾性和暧昧性。

一、 “东方热”、高更与“塔希提”

19世纪是东方主义的一个重要发展阶段,它伴随着殖民地开拓的强劲势力在英、法老牌帝国中达到高潮。从属于这股潮流,一时间关于“东方”的事物成为最时尚的谈资。同时在19世纪的法国沙龙美术中也掀起了一股寻求东方闺房生活的表现热潮。

1832年德拉克洛瓦随法国驻苏丹大使摩纳伯爵去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旅行,德拉克洛瓦在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观察研究那里居民的生活习俗和形象,回国后创作了一些色彩丰富又有东方情趣的作品,这些作品被人们称之为“东方主义”的艺术。不少画家在德拉克洛瓦的影响下纷纷前往阿尔及利亚、中东阿拉伯世界去搜猎奇趣,他们寻找东方风俗生活,尤其以描绘女人闺房生活为时尚。安格尔、格罗姆等人都参与了这种东方题材的创作,一时间在当时的官方沙龙展中,这一类型的作品与传统题材平分秋色,甚至人们对于它更富有热情。

就高更个人而言。在秘鲁度过的童年使他始终在心里有一个关于雨林和海洋的梦。在高更去塔希提之前,他也并没有一直呆在巴黎这个喧闹的中心,他去布列塔尼,选择乡村和郊外就是一种有意识的对主流的回避和逃离,他始终认为那些被所谓理性与文明改造过的城市人恰恰失去了作为人的本真和淳朴。这种逃离让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艺术理想不会在主流的巴黎社会实现,但是面对巴黎近郊日渐被文明之风侵袭,他终于决定要将自己放逐到遥远的东方。高更为什么单单选择了塔希提,而不是什么其他的地方呢?这是在各种动因综合下的一个历史契机。因为除了上述的因素之外,直接触发高更出走的事件当属1889年巴黎的万国博览会。

1889年在巴黎举办的万国博览会是法国殖民成果的集中展示。法国人民第一次有机会目睹法帝国殖民地的种种异国风俗情趣,如草棚、集市、咖啡馆和正在那里从事手工劳动的当地人。高更对于其中毛利人的房子非常有兴趣,他也时常溜去看爪哇舞蹈。这次的博览会对于他有很大的震动。他对于巴黎的气氛日渐失望,“当我在巴黎时,我是多么的厌恶,我的头脑就会枯竭。我从精神到肉体都变凉了,我眼中看到的一切都是丑恶。”①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马达加斯加离文明世界太近了。我要去塔希提岛,并在那里度过余生。我相信我的艺术还只是一粒种子,我希望能够在塔希提岛中,培育出它原始和野蛮的状态。”②

万国博览会是直接触发高更前往塔希提的导火索,但是塔希提这样一个名字对于当时的法国人已经不陌生,1880年它正式成为法属殖民地,他们对那个位于遥远东方的“自己的地盘”充满了向往。因为在漫长的殖民过程中,塔希提早已形成了完整而根深蒂固的神话文本。

塔希提岛在公元17世纪初为葡萄牙人所发现,但一直被放在遗忘的角落,直到一个半世纪后被英国人和法国人“重新发现”。1767年6月17日,英国航海家塞缪尔•瓦利斯(Samuel Wallis) 的船海豚号(Dolphin)登陆塔希提,这是第一批踏上这片土地的欧洲人,随后便是西班牙、法国探险家,当然还包括库克船长。1842年,法国控制了塔希提岛,并于1880年正式成为法属殖民地。法国第一张介绍岛屿的明信片由摄影家、古玩收藏家斯皮特兹(Charles George Spitz)1898年拍摄,随后又吸引来了大批摄影家。这些保存下来的作品都有着相类似的面貌:茂密的热带植物林,穿着传统服饰——帕鲁(Pareau)的女子,帕鲁是塔希提(波利尼西亚)妇女的传统服饰,可以作披肩,也可以做裙子。这些女子几乎都是上半身是完全暴露的出来,呈现出丰满、健壮的身体。这些照片迅速在法国社会中掀起热潮,这种印着热带植物花朵的棉布在巴黎变得炙手可热。

从塞缪尔•瓦利斯1767年的“海豚号”登陆塔希提到高更生活的19世纪80年代,在这两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欧洲人借助人类学报告、宣传图册、明信片、小说等多种形式构建了一个完整的“塔希提”。而一旦这个塔希提神话被建立起来,他就必然会以“先入为主”的姿态左右着后来之辈的思维方式和表现形式。

二、真实的塔希提与高更的神话叙事

高更历来有收藏的嗜好,包括长久以来收集的资料、图片、杂志、明信片、照片,它们汇集成了他的“便携式博物馆”。但是一旦发现了这些辅助材料,相关的问题就出现了:高更的作品在多大程度上再现了真实的塔希提?高更在面对东方的塔希提的时候,他的这种对当地的“呈现”是否也经过了筛选和过滤,那么他的原则是什么?其中呈现了什么,隐藏了什么?(图1、2)

图(1)未署名的北非一对母子照片  图(2)《向圣母玛利亚致敬》1891

1891年6月8日,他到达了塔希提。到达后的高更立刻认识到,真实的塔希提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在我到达后几天,国王驾崩(塔希提最后一个国王包马雷五世)。塔希提的土地全部成了法国的,整个古老国家许多东西也将逐渐消失。我们的传教士带来了大量伪善的新教,却把部分的诗意的东西摧毁了,还不算泛滥于整个种族的梅毒。”③伴随殖民进程和“社会同质化”的推进,纯粹欧洲的事物很残暴地植入了当地社会,正所谓越是曾经一成不变,变化起来速度越快,这片古老土地曾经的静谧被完全打破,九十年代的塔希提已经被同化的非常厉害。作为首府的帕皮提俨然变成了一个欧洲的市镇,原来的旧城区被欧洲市镇那种干净、明亮的街道所包围,两旁矗立起一座座欧式建筑。不管是用什么暴力的方式加在属民的身上的东西,都是以理性、文明的名义加以正当化和合法化。而西方面对这种“异质性”存在暧昧的态度,一方面他们怀着极大的兴趣窥视因“异质性”而表现出来的异国情调,另一方面却在“同一性”的主旨下钳制它的发展和存在,这种“改良版”的存在最能体现其有效的控制力。比如当地人日常服饰早已经不是帕鲁(Pareau),而是改良化的教士服。但是在对外宣传上,这种殖民改造的痕迹只字未提,塔希提仍然如同一百年之前刚发现时的样子。

正如高更所苦恼的,历经艰辛来到这个遥远的地方,却早已经物是人非。“我十分烦恼,要不是为了艺术(的确是这样),我马上就往回走。自我离开巴黎以来遇到的只是艰苦和倒霉事,只是旅途和安置上的被迫开支,行李运费贵得惊人。抵达这里后,我本对国王给予很大希望,可是我到后十五天,他去世了。这在塔希提似乎是一场灾难,对我尤其如此。”④但是高更为了“艺术”不会甘心就此回去,此后的高更经历了一个“寻找塔希提”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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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字:杨涓,塔希提,图像建构,殖民话语,高更,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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