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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历史是“肮脏”的
作者:    来源:《库艺术》    日期:2010-07-23

受访人:彭德
采访人:栋栋
时 间:2010年6月

栋栋(以下简称“栋”):现在一提到“当代艺术”这个词,很多人就会联想到明星级艺术家、拍卖、天价等等,我想在这个背后肯定还有一些通常人们看不到的东西。彭老师您作为中国当代艺术几十年发展的见证人,您觉得在这发展的背后有没有一些令人遗憾的地方?

彭德(以下简称“彭”):既成的历史总是会由显赫人物和事件来体现。背后的问题不少,它们可能缘于一些小事,包括一些不便披露的故事和隐私,影响着发展进程,但不登大雅之堂。中国人习惯于正面地、大而化之地谈论历史,忽略负面的小事。中国当代艺术的进程,应该是很多正面的和负面的因素在起作用。

栋:我想背后要么有一种权力的东西,要么就是您刚才说的是艺术家个人的一些问题,还有记录历史的人。

彭:对。后人眼中的历史都是某个人或者某个集体记录的历史。在审读历史文本的时候,需要对历史的记录者进行考察,包括他们的动机、视野、志趣、倾向以及社会关系等等,从而有助于人们加以清理和“还原”。在当时,很多当代艺术家都是才子,都有想法,但最后谁出来,牵涉到一些偶然的因素和机遇。当我们反思历史的时候,一方面,每个时代总会有自己的代表人物或典型的人物作为具体的范例。另一方面,这些人物更多的只是历史潮流中的浪花或亮点。如果过份地强调,真实的历史就会变形,相关的历史文本会产生误导作用。历史文本记录的背后如果有问题,那就更加的不可取。在古代,无数文人在记录历史,由于记录能力或记录动机有问题,众多历史著作都被后人无情地淘汰了。因此,我曾在参加深圳美术馆一次讨论当代美术史撰写的会议上呼吁“书写历史的人必须对天发誓”。

栋:代表人物,我想在任何时代都很重要,代表人物会起到一面旗帜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不少人也会因此对当代艺术形成固定的认识。可能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有时候它又会成为一个时代的 “包袱”,如果要想超越一种东西,“代表人物”往往会在其过程中成为一个阻碍。而在这个过程中当然免不了一些有意识的手段和策略,从而塑造出“坚不可摧”的文化代表,但当普遍成为复制和仿效的流行对象时,其先锋性、前卫性又如何体现?其实我觉得背后还是有很多人试图超越的,但是往往不会显露出来,或许也显露不出来。我们的目的就是想寻找这样一种被常人忽略的价值。

彭:这意味着当代艺术的代表人物还没有达到你的期待值。的确,每个时代的代表人物都具有双重作用,他在改变一代人的视觉经验和思想境界的同时,常常会成为下一代人的障碍。良性的代际关系应当像树干上的枝叶,各自分层展开,相映成趣,而不是相互倾轧。

此外,我觉得当代艺术缺乏淘汰机制,或者说淘汰机制很不健全。在当代艺术突然火起来的这五年期间,人们越来越倾向为一切存在、包括很差的艺术作品鼓掌和叫好。在这段时间,媒体的作用是有问题的。现在搞艺术媒体的人几乎同搞当代艺术的人一样多,媒体多了就会有不正常的现象出现。二三十年以前,媒体是一个筛选机制,或者是筛选机制中的一个环节。而今媒体变成了揠苗助长的工具。不仅仅是媒体,一些机构,包括美术馆、画廊以及策展人和批评家,也在充当揠苗助长的工具,不再是筛选机制中的环节和起积极作用的因素。

随便举一些例子,比如说现在好多媒体都在开展评选活动、评奖活动、排名活动。这些选优活动是淘汰的另一方式,但是它正在变质,变成了某些媒体的炒作行为。特别是有画廊背景和一些同商业行为直接挂钩的媒体,里边有很多猫腻。严格地说,它们就不应该有假公济私的媒体。我也参加过这类评奖活动,一参加就变得俗气,容易变成炒作行为的同伙。不过你要不参加,就在舆论界放弃了你对当代艺术的发言权,这种筛选将更加的糟糕。很多策展人、批评家,包括一些艺术家、名流和收藏家,在参与这些活动的时候,都面临着两骓选择。

栋:您说的机制不健全,要使它健全应该有哪些办法呢?

彭:应该有独立的基金会。基金会把评委们,包括独立的策展人、批评家、撰稿人养起来,否则很多批评家就不得不靠润笔费来维持自己的批评家身份。批评家的生存是需要投资的。这种投资如果受制于人,比如受制于美术馆、画廊、收藏家或艺术家,那你就不能和别人闹得太对立。你要成为独立的发言人,只有获得独立基金会的支持,才没有学术之外的牵挂,可以仗义执言,推介应该推介的人。独立的基金会是为当代艺术事业健全的发展而设立的,也许它的基金来源可能是某些画廊,可能是某些收藏家,可能是大的拍卖公司,或者是爱好美术的富豪。当然,“淘汰机制”不必是批评家联盟,而可能是各个相关领域对艺术有判断力的独立人士的随机组合。当下的情况是一个没有裁判的艺术界,各自为政,乱七八糟,同中国的男足一样(笑)。

栋:打假球。

彭:是的。

栋:像现在这种没有淘汰机制的时候,不少人都受制于资本,使得我们看到的不少所谓“历史”中的主流当代艺术,里边肯定有很多水分。

彭:如果水分太多了,相关的文本不会传之久远。水分是会被挤出来的,假的东西会被揭露的。有些艺术作品很水,不值得推介,历史文本不能给予它们任何地位;有些艺术家很水,如果勉强将他们塞进历史,既会伤害历史,也会伤害历史的撰写者。

栋:前一段时间王林老师写了一篇《挑战北京叙事》的文章,他大胆揭露了一些问题,例如八十年代在西单民主墙进行的“贵阳五青年画展”等重要的前卫艺术事件却因种种原因而没有被写进历史,被很多人忽略了。

彭:这种现象是存在的,而且不仅是这样一个事例,应该还有一些别的事例可以支撑他的说法。历史会不断地重写,它会发掘一些当时受到冷落的人物。

历史常常是不公正的,历史往往携带着非常浓厚的个人感情和一些群体的利益。历史有时候是“肮脏”的。我说的历史的肮脏有两个方面:第一,历史事实本身是肮脏的;第二,历史文本也可能是肮脏的。

栋:您说的这种“肮脏”,从您个人所了解的,能不能说得更具体点?

彭:每个参与进去的人都会知道一些背景,现在还不宜披露。当然,如何面对历史,涉及每个人的历史观。人们在看待既成事实的历史时,首先会看它的主导面。比如看孔雀,通常是看孔雀开屏的正面,从背面看不好看,色彩很灰暗。一个批评家可能看了正面以后要去看看反面,这是批评家的责任或习惯,至于社会所需要的,通常是孔雀的正面。这种面对历史的态度当然不能偏颇,否则会流于愚昧。中国人对于书写历史有个约定俗成的成语:树碑立传。中国碑文从来都是隐恶扬善,为尊者讳,以致夸大其词或篡改历史。改变这种民族的积习需要勇气。

关键字:彭德,历史,肮脏,批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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