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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气派与时代精神——吴长江的艺术观及实践
作者:张晓凌    来源:品博艺术网    日期:2010-11-17

二、时代精神:重塑生命的本真意识

诗人的天职是还乡。历史上,那些伟大的艺术家之所以连时间也难以磨灭,并不仅仅在于他们创造了经典的审美风格,更在于他们以这种风格完成了秘而不宣的精神还乡——返回个体生命与宇宙大道和谐相处的浑然一体的时刻,返回生命本真力量得以彰显的地方,成为艺术最为尊贵的品质。对吴长江近30次深入青藏高原的写生、创作活动,我们或许只能以“精神还乡”加以命名,除此之外,很难有其他更妥贴的解读。在1990年的创作随笔中,我们能找到来自吴长江内心的注脚:“置身这神秘的青藏高原之中,在广阔无边的草地上行走,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在移动。天空中的白云在上升,心中充满升腾的激动和渴望,处于这样一种博大与苍凉之中,我们感受到宇宙所寓含的巨大引力。”[6]在日复一日的体验中,吴长江渐渐悟到,来自于高原的“引力”并不神秘,对于那些用心灵感受的人来说,它仅是日常呈现。扎根于这片土地上的藏民、牦牛、马匹、毡房、奶桶等,便是生命本真力量所在。因而,在吴长江那里,每一次写生、创作便自然地转化为对本真生命的体悟,每幅作品的完成也似乎是心灵道场仪式的结束。可以说,感悟高原的力量,追寻生命的本真价值与吴长江的艺术行为已在超越性的精神状态中融为一体。

吴长江虽长期醉心于高原的体验,却也无法摆脱一个都市人,一个现代人的生活所要面临的一切。两者之间巨大的精神落差,使他对都市中人性变异、本真失却的观察达到了洞悉入微的程度。在吴长江眼中,马尔库塞笔下那些“通过商品认识自己,在汽车、音响、错层式房屋、厨房设备中找到了自己的灵魂”的“单向度的人”[7]不再是文本,而在日益成为都市人群共同的性格;鲍德里亚“消费社会”中所说的受消费控制的“仿真”与“虚像”,也难以拒绝地成为都市的生存状态与品质。自1990年代以来,这种普遍的精神状态,既引起知识阶层的警觉,也激发出他们诊疗、匡正社会弊端的诸种方案。与那些凭着病态热情制造出的书斋型方案不同,也与那些“乡愁式”的逃避主义相去甚远,吴长江坚信,从切身体验中所获得的高原精神,将是现代人精神救赎的良药:“作为普通的人,我们很难逃避生活的艰辛,生存的压力。作为人类,将来还要面临各种困难,各种问题。所以我坚信高原民族面对生命、环境和生活的态度,他们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状态,对现代人具有永远的魅力,其精神价值永远不会被取代。”[8]这段话的重要性在于,它标志着吴长江对本真生命的体验已通过作品的传播开始转化为一种社会价值,其中内蕴着吴长江的理想与遐思:将高原的生命本真润物无声地植入现代人的精神生活,为其探寻一条与自然、与自己内心和谐相处的道路,在此过程中,高原的生命本真意识将升华为时代精神。

一个艺术家的个体经验和价值观一旦获得社会道德领域的报偿,便会反过来产生巨大的创作动力——这正是吴长江的创作持续不断的原因之一。在他大量的速写、素描、石版画、水彩的创作中,人的生命本真状态和人与自然的浑然一体是始终不变的两个主题。

吴长江的藏区人物写生,多以甘、青、川、藏交界处游牧的康巴人、安多人为主。在形象上,被高原风雪雕刻出的粗犷、剽悍是其主要特征;更让吴长江动心的是这个民族健全、质朴而超然的内心气质,坚韧的性格与宽广的胸怀,以及他们对生死、苦难达观的人生态度,对自然的崇拜与敬畏,对未来虔诚的憧憬。在吴长江心目中,高原的藏民是能将精神完全裸露在阳光和大自然怀抱中的民族。因而,在写生的过程中,吴长江笔下的形象仿佛不是画出来,而是被这种信念的符咒召唤出来的。在它的引领下,藏民的五官、外形、发饰、肤色、饰物等,每一个微小部分,都隐约可见地呈现出动人心魄的美。如果把吴长江近30次的高原写生做一个编排的话,那么,我们会惊异地发现,这是一部真正的藏族人物的精神史。

作于2002年的《泽库青年》是一幅站立的半身肖像。精妙、畅达的线条勾画出人物基本造型后,收缩为脸部的严谨。坚挺鼻骨,棱角分明的嘴角线条,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其粗犷、坚韧的性格。尤其那双微微隐藏在帽檐阴翳下的双眼,圣湖般的澄澈透明,宁静肃穆却英气逼人。这双眼睛,完全当得梅洛·庞蒂的评价“应该把眼睛理解作‘灵魂的窗口’……通过它,宇宙万物的美被泄露给我们的静观与沉思。”[9]在2003年的《甘德青年》这一强悍的形象上,鹰隼般的双眼直视前方,双手、衣褶、肩部,甚至凌乱飞扬的发型上都鼓荡出由内而外的奇异力量,刀削斧劈般有力的线条,铸造出其青铜般沉重的肖像。和《甘德青年》比,《泽库的牧羊少年》则以线条的抒情性舒缓了画面的情绪。草原上,少年极目眺望,坚定的眼神中又有一种不易觉察的迷茫。在劳作和高原气候中成长起来的青春岁月,多了几份坚毅与成熟,少去了几份稚气与顽皮。对西藏妇女性格的描写是吴长江探索藏民内心世界的主要途径之一。《益西拉姆》中略感局促却有力的双手,《藏女》中祈福般的圣洁表情,以及《挤牛奶》中那个古朴、深厚,犹如山峰矗立在雪原上的背影,是吴长江对藏族妇女内心世界最好,也是最美的诠释。

在处理人与自然关系方面,吴长江是相当得心应手的,因为他从来都把藏民看做自然的一部分。在万物有灵的高原上,人、马、牦牛、雪山、湖泊、森林以及丰茂的植被都是大自然生命的奇迹,从未有主客体之分。那掠过群峰,并在林间自由徜徉的微风,难道不正是人类的另一种呼吸吗?《风,轻轻地吹着草地》(1994年作)表现的就是这样一种人与自然关系的传奇——它不是牧歌,也不是幻影,而是高原日常情景不加修饰地再现:峰峦上的光与暗夜的交替,柔和、细腻而慵懒。借助于流星般的光斑,骏马、牧人从幽邃中神奇地浮现出来,紧随其后的是若隐若现的羊群,最后是大地上的水草以及它甦醒的表情。在半明半暗色调的覆盖下,马、羊群以及所有的大地之子,正自由地享受着大地母亲的哺育……

吴长江的作品是一种可以嗅到气味的作品——酥油茶、藏服的汗味以及草地沁人心脾的气息,可以不分彼此地进入我的嗅觉而不是视觉中。阅读吴长江的作品,犹如回到万物之初的那个浑然一体的时刻,在那个时刻,天地与人同源,内心与外界一体,欲望与幸福结伴而行,梦境即现实,生命本真与宇宙大道在母亲般的温暖中融为一体……

由此,我们将更深一层地理解何谓时代精神。显而易见,所谓的时代精神,既不是那些在书斋中寻章摘句拼凑出来的某种“人文精神”,也不是那些连篇累牍式的道德说教,当然更不是那些招摇过市、蛊惑人心的消费主义口号。真正的时代精神完全与此背道而驰——它首先是对这个时代人性、生命本真缺失的高度警觉,同时试图以重塑生命本真的方式去弥合这个缺失,并希望在社会领域将其构建为普遍的意识。对一个艺术家而言,他将以艺术的方式完成这一切——这就是吴长江的艺术。

关键字:吴长江,气派,时代精神,艺术观,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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