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害怕改变，害怕不确定，害怕失去控制，但是亚德里安森斯倾向于告诉大家，“不确定”不是坏事，相反，还是一种积极的力量。

今秋开幕的2009上海电子艺术节以“系统更新”（System Updating）为主题，分为“eARTS BEYOND －上海国际画廊媒体艺术邀请展”、“完美幻觉－中国比利时媒体艺术交流展”，以及“新媒体考古－学术研究项目”三部分。

其中，“媒体考古”的概念是由国内著名策展人李振华与荷兰的阿里克斯·亚德里安森斯（Alex Adriaansens）一起提出的。这个项目试图理清新媒体艺术的发展脉络，依循两条线索：一个来自于视觉艺术继摄影术之后的发展，一个是1960 年代以后，在科技发展的影响下，艺术形态的变化。

在阿里克斯·亚德里安森斯和李振华的努力下，全世界各地的新媒体艺术团体聚集在上海，带来了各自发展过程中的宝贵文献，他们希望，能通过一次学术探讨式的碰面来整理过去、发现现在、讨论未来。

采访中，阿里克斯·亚德里安森斯向我们讲述了他本人对新媒体艺术的看法，和荷兰最早的新媒体机构、V2 动态媒体中心的发展过程：“新媒体艺术并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有其历史根源，虽然它的历史并不长。了解这段历史，对观众和年轻艺术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前者会更理解新媒体艺术作品，而后者则会更懂得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们都能借此看到，在新媒体艺术发展的这二十几年中，都有过哪些好作品。”

艺术正在怎样变化？新生的艺术家们在做些什么，他们正在怎样利用新媒体，做出怎样的作品？——这便是荷兰V2 动态媒体中心的研究命题，同时，他们也做一些跨学科的思考，与来自建筑、录像艺术、视觉艺术、音乐等领域的人合作，让他们互相理解，并联合创作跨领域的作品。

V2 成立于1981 年的鹿特丹，它的名字源自纳粹德国在二战时期研制的一种中程弹道导弹，也是世界上最早投入实战使用的弹道导弹，其目的在于从欧洲大陆直接准确打击英国本土。作为这个在外人看来有些“奇异”的机构的艺术总监和联合创始人之一，亚德里安森斯告诉我们：“对于老人来说，V2 是一个熟悉的火箭的名字，而对于年轻人来说，这是科技与艺术结合的中心。”

今天这个团体已经从最初的七八个人，发展到今天的二十几个人，最近的研究重点则“身体与科技”。亚德里安森斯说，“媒体对人体生理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其程度超乎你的想象。”

B ＝《外滩画报》

A＝阿里克斯·亚德里安森斯

B：V2 的对自己的定义是“不确定媒体的学院”。能否解释一下什么叫不确定的媒体？

A：“不确定的媒体”即是动态的媒体，能立刻带来不确定因素，从而导致不确定的局面。而这种不确定的局面，正是发生变革的基础。很多人害怕改变，害怕不确定，害怕失去控制，害怕这股反常的力量瓦解社会经济现有的结构，从而造成社会文化的严重摩擦与冲突。但是我们倾向于告诉大家， “不确定”不是坏事，相反，还是一种积极的力量。

B ：具体来说，这种积极的力量是什么？

A：追溯西方艺术的发展历史，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艺术的目标集中在自我发现、自我主张、个人主义等的实现，艺术本身也开始逐渐分化。最初，艺术只是艺术，后来，艺术开始变成架上油画、雕塑、行为……而各个门类之间的人并不经常交流和对话；而与此同时，科学领域也在发生相同的事情，最初，科学是一个整体，科学家们什么都讨论，而如今，这个人在说量子力学，而那个人则在说人工智能，虽然都是科学，但是他们对相互的内容恐怕所知甚少。

这种专门细化对人们的启示是，如果你能掌握各个细部，那你就能掌握世界；如果你能掌握世界，那你就能设计世界——自1900 年以来，欧洲就盛行这样一种乌托邦式的社会理论。但如果转过头来看看周围，你就会发现，这样的一种理论没有成为现实，因为确实有人懂得各个部分的运作，但却不知道怎么让这些琐碎的部分相互联结。

于是到了今天，我们开始对“关系”感兴趣，人与人之间的、人与物之间的、人与世界间的，而这些关系才是我们想要设计和改变的对象。如果你能接受这种观念，那你也能了解到，有互动就有不确定性，有运动，这些都不是你可以轻而易举“捡到篮子里”的实体，互动是即时发生的，是不能避免的。

通常一个传统的艺术家会说，我是个天才，我会做真正的艺术品，一件可以卖很多钱，可以摆进美术馆，你可以控制作品本身，作品与观众之间没有关系，你不知道观众会做些什么，观众作为一种不确定的因素存在着，艺术本身则自顾自地发展着。就好像20 年的公司生产一件新商品要10 年，而现在的公司只需要半年左右，这意味着，人们的创新方法改变了，公司不再独力埋头设计产品，而是与很多伙伴合作，通过交流来加速创新。这其中，他们会用到很多通讯科技，而这又会改变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方式，也会改变公司与外部世界间的交流方式。要适应这样的改变，你自己首先要变得“不确定”起来，才有可能去接受新的想法，新的语言，新的技术。所以我说，新媒体艺术既是脱控，也是掌控。

B：向我们介绍一下V2 的历史。作为最早几个专门从事新媒体艺术研究的机构，V2 的发展可以反映出世界新媒体艺术的发展。

A：到今天，V2已经有28年的历史了。最初是荷兰的一群艺术家聚在一起，他们不适应当时“正统”的艺术环境，与这个体系下的机构比如美术馆、画廊之间的联系也不多。1960 年代的年轻人是最早伴着电台、电视、流行音乐（或多或少可以称得上媒体）一起长大的一代，虽然我是学油画的，可当我从艺术学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跟戏剧、诗歌、音乐等领域的人合作了。

1970 年代末到1980 年代初，周围没有能让我们展示综合艺术的空间，所以我们决定创造这样的一个空间——这V2 就是最早的样子，把戏剧、诗歌、音乐、绘画领域的人集合起来，做一些类似多媒体戏剧的实验。

到1984 年前后，V2 开始做出一些正式的作品。他们决定把重点放在科学、资讯和技术上，开始探究艺术与科技、社会之间的关系。观察艺术史你会发现，它是一个向内的世界，或多或少都构建在一些理论之上，越是到今天越是如此，你需要一些理论的支撑才能进入艺术的世界。而与之相反，媒体很直接，所以你可以看到很多年轻的艺术家都会使用媒体来做作品，你可以直接把这些作品做到大街上，可以做成视频放到网络上，而且重要的是，你不需要多少理论的支撑就可以做到这些。

B：新媒体艺术对中国观众意味着什么？

A：中国有其优势。欧洲的现代艺术历史很长，艺术的各个领域已经非常学院化、体制化了，很难撼动。虽然这种现状很需要改变，但是却很难有所改变。而中国正相反，没有这些“现代艺术”的负担，中国还并不清楚“艺术对当今社会的意义”，仍在找寻答案。这样的现状反而创造了一种开放的空间，一张可以激发新观念的白纸。

我想，新媒体艺术必须非常清楚地告诉别人“什么是艺术”。正如我之前提到的，不确定性是一切的开始，而思考事物之间的关系，则是其应有的切入角度。一个有科学家、建筑师、设计师参与的艺术作品，无法归类到任何一个已有的艺术门类中去，但你不能就因此不称之为艺术。像V2 这样的机构的存在，对整个艺术世界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