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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吴冠中:六十年“非主流”画者 艺术何为?
作者: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日期:2010-07-02

“逼上梁山”画风景

吴冠中并没有被真的赶出课堂,但他很快就以另外的方式见识了课堂以外的政治。新政权决定规训这些从旧社会走过来的知识分子,吴冠中被编入高校教师土改参观团。

在湖南,他终于亲见了阶级斗争的阵势。有与他同去的画家很快画出了表现“土改”的作品,吴冠中也开始努力向组织的要求靠拢,他在北京街头遇到一位很入画的北方农民,将其请到家中作为模特,画中,他为农民画了大红花,还让一个孩子趴在其肩头。他还给作品起了一个具有时代性的名字《爸爸的胸花》,以此来描述土改后农村参军的景象。但是这幅作品仍被定性为强调形式,多次修改均不合格。自此以后,吴冠中逐渐萌发了画风景的念头。

“像一棵树,长的时候有石头压着,就从另外一个缝里钻出来。”批评家贾方舟这样描述吴冠中转画风景的原因。多年之后,吴冠中自己称改画风景为“逼上梁山”。

吴冠中在央美前后只工作了两年。第二年初始,文艺界整风日盛,对于美术界讲究形式美的“形式主义”被坚定地上纲为“资产阶级文艺思想”。在一次全院教师大会上,院长徐悲鸿发言,“自然主义是懒汉,应打倒;形式主义是恶棍,必须消灭。”吴冠中也明白自己在中央美院恐不会长久。

果然,不久之后,央美人事科长致电吴冠中,要其办理调职手续,清华大学建筑系决定聘用吴冠中任教。这是吴冠中第一次调动工作,也从此开始频频转换单位。

油画专业出身的吴冠中,一心想将西方油画的神髓传授学生,却不得不为建筑系学生教水彩。艺术上的不得志却让他在政治上觉得轻松。多年之后,他回忆央美的日子,将其称为“擂台和左的比武场”。

清华建筑系的工作相对轻松,吴冠中开始有闲暇探索风景画创作。50年代,风景画因无法为政治服务而极不入流,但因周扬一句“风景画有益无害”,而让吴冠中看到了政治上的安全地带。彼时,知识分子不得不随时瞄着政治的眼色,梁思成在清华大学开讲中国建筑史第一堂课的时候,第一件事是掏出一个小红本,向大家声明“这是我的工会会员证,我是工人阶级了。”而吴冠中正坐在下面旁听。

清华大学的工作不及三年,吴冠中再次面临工作变动。那时他仍然想回到真正的艺术圈,与此同时,北京师范大学图画制图系准备改为美术系,需要聘请专业教师。其系主任卫天霖的艺术主张被认为属资产阶级印象派,也因此卫天霖对吴冠中十分赏识,力邀其加盟。不久,美术系与音乐系独立出来合并成为北京艺术学院,卫天霖成为主管美术的副院长。

受到赏识的吴冠中将此次调动视为难得的机会。他再次将中央美院时期批判过的美术理论搬上课堂,给班里学生偷偷看西方画册,开讲形式美。同时,他也一直为自己的风景画寻找出路。

经过思考之后,吴冠中决定到井冈山写生。井冈山已成革命圣地,到此处写生既能满足自我喜好又有向革命靠拢的借口。而这样的中间路径确有成效。人民美术出版社为其出版了一套井冈山和瑞金写生的明信片。自此,吴冠中的风景画创作逐渐受到关注。西藏叛乱平定后,美协组织画家入藏写生,经董希文推荐,吴冠中也一同参与,并创作了《扎什伦布寺》。“1961年《美术》杂志发表了那幅画,现在看应该算他最早的代表作,奠定了文革前他的基础,那一期杂志同时发了吴冠中谈风景画的文章,他从此扬名。”评论家贾方舟说。

“谁都想吃一口的唐僧肉”

吴冠中在北京艺术学院稳定工作了8年时间。直到1964年,文化部决定在北京艺术学院音乐系基础上筹建中央音乐学院,其他科系拆散打入其他高校。吴冠中因此被转到了中央工艺美院。

“张仃很器重吴冠中,点名把他要来的。”吴冠中的好友,画家乔十光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彼时,张仃任中央工艺美院第一副院长。但多年以后,张仃与吴冠中两位老友因艺术观点不同也曾一度交恶。

1964年,乔十光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吴冠中也同时调入学校。乔小吴冠中19岁,很快成为亦师亦友的关系。吴冠中生前出席的最后一个社会活动就是乔十光的个展。

客观地讲,调任工艺美院的吴冠中再一次离开真正意义上的美术界。工艺美院的主修是装潢和设计,吴冠中只任教基础课程。但因为该校以设计为主业,对于形式美的探索也相对宽松很多。“他私下总会和我说起来形式美的事。他说,艺术家不谈形式,就是不务正业。”乔十光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

两年之后,文革爆发,但吴冠中因此前患上了严重的肝炎,无法参加政治运动。也由于此,他在自传中自豪地写道,“在我的历史上决无政治污点”。

“他其实有他的幸运。文革的时候,艺术学院解散,到了新的单位,就溜过去了。”批评家贾方舟说。他曾经教过的北京艺术学院学生早已各奔东西,不可能到新单位对他进行批斗,而他本人的名声又局限于绘画界,之于以设计为主的工艺美院也算不上反动学术权威,逃过一劫。文革中最大的劫难无非是和同事一起到河北农村劳动,养鸭子时被人污蔑“殴打一只鸭子致死” 。

而对于吴冠中来说,更为深刻的苦难是无法画画。

“跟他就只能聊艺术,他没有任何一点别的爱好。”贾方舟说。晚年的吴冠中甚至拒绝过年,去年大年初二,吴冠中一早就来到乔十光家,两人一起躲在工作室画了一天画。“他到晚年对生死、人事看得很透,总有点凄凉的感觉。他很少出席活动,怕见人,怕说那些套话。他总觉得很多人之间都只是勾心斗角。”乔十光回忆着与吴冠中最后的交往。

对于这样的性格,无法画画似乎是最重的刑罚。直到林彪事件之后,气氛突然松懈下来,吴冠中开始能够背着粪筐到田地里写生。

1978年,在逐渐回归正常的气氛中,吴冠中再次发言,他对自己的学生提出“解放美术领域的奴才”,并于第二年,在《美术》杂志发表《绘画的形式美》一文,引发激烈讨论。1979年是一个转折的年份,一边美术界极左的惯性仍在,另一边已经出现“星星画会”这样争取话语自由的民间活动。此时,吴冠中的发言不可避免地成为新旧思潮对撞的引信。虽然再次遭到批判,但毕竟政治运动的大势已去,吴冠中当年被选为美协常务理事。这似乎是体制内对其认可的一个标志。

“1979年到1984年是吴冠中最辉煌的一段。”贾方舟对记者说,“他是憋了三十年,不得不说了。”

1985年的“八五美术新潮”运动将人们的目光吸引到更年轻的一辈艺术家身上,吴冠中被这群热衷“后现代”哲学的艺术家所忽略。直到两年后,他的作品以超过百万元的高价成交,再次被捧为明星。

进入晚年,被体制和市场都视若珍宝的吴冠中却对双方都表现得深恶痛绝。他曾多次炮轰“美协”和“画院”的僵化体制,甚至将过热的艺术市场比作“ 妓院”。他曾对贾方舟说起,“我现在就是一块唐僧肉,谁都想吃一口。”而半个世纪前,他回国后的梦想是“能像唐僧一样,安静地译经”。他的一生似乎像一个无法咬合的齿轮,始终与时代、与政治、与体制、与内心磕磕绊绊。

2007年,贾方舟为吴冠中在798策划了一次个展,让许久消失于人视线的吴冠中再次成为新闻话题。实际上,在此之前,吴冠中自己曾偷偷考察过宋庄画家村和798。此时,他已经将近九十,向故宫、中国美术馆等捐赠了自己的大部分作品,而自己仍居住在简单的两居室单元内,三个儿子无一人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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