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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与情色:九十年代以来中国实验艺术中的暗流
作者:    来源:美术同盟    日期:2008-12-28

九十年代后期至今,中国实验艺术的一个明显标记就是身体表达的情色化泛滥,这与整个中国社会人欲横流、追逐身体快感与感官享乐的社会文化背景是吻合的。首先,是社会生活的商业化与物质化带来的享乐主义与对物质财富的追求,成为九十年代以来的社会文化主流时尚。在物质主义与市场经济的催生下,七十年代出生的、以消费与享乐为核心的一代"新人"成长起来了,这代"新人"在一个没有物质匮乏的、相对富裕的环境中长大,他们与五、六十年代的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身体感觉与欲望的物质化、视觉化。影像文化与互联网的在这一过程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或者说,它们就是这一进程的助推器。从卫慧等所谓"美女作家"的"身体写作",到"木子美事件"、"流氓燕"、"芙蓉姐姐"与"超级女声"………,影像与互联网所发挥的作用非同小可。九十年代中期,中国大陆的实验艺术多数以摄影、数码图片、录像、互联网、装置等新的媒介为表达方式,一方面固然与国际当代艺术的潮流有关,但其中最主要的缘由还是中国社会身体感觉与欲望表达的物质化、视觉化,使得一贯强调与社会生活保持密切联系的当代艺术,必须选择与它的诉求对象最易接受的媒介方式:"不论这个世界出现了多少话语体系,躯体仍然是最有力的语言。语词只能与语词对话,躯体却能感动躯体,这是一个不变的真理"。(南帆《体育馆里面的呼啸》,《叩访感觉》,东方出版中心1999年版,261页)

从社会学的观点来分析,九十年代中国实验艺术中的情色话语,既是当下中国社会情色集体无意识的体现,又是中国当代艺术家面对这一集体无意识的视觉反映。这些作品大胆挑战了中国社会的某些习俗与禁忌,将九十年代中期开启的"身体转向"引向一个新的实验阶段。这些"情色话语"大致可分为三类,其中,安宏、陈羚羊、刘建华、刘铮等艺术家的作品,大量援引中国传统文化资源中的身体经验,含蓄地表达了当代社会中情色与身体的矛盾与纠葛,在方法上可称为"借古释今",像陈羚羊作品《十二月花》中月经期的女性身体、性器官与十二种花卉顺时开放的对照和对中国古典家私的利用;刘建华的《迷恋的记忆》、《盆景》中的旗袍、盆景等中国传统文化符号;安宏、刘铮作品中对佛教造像、历史神话故事的挪用,等等,都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例子。而蔡锦、顾德新、罗旭、杨少斌、颜磊、苍鑫、董重等艺术家则更多地关注个人肉身在当下的体验与感觉,直接地将身体的欲望与情色呈现出来,具有一种直指本心的力量。蔡锦的《美人蕉》使人联想到经血和对女性身体的伤害;顾德新的作品中生肉与电动振荡器的幽默组合;颜磊、杨少斌作品对日常生活中身体伤害与性暴力的关注;罗旭作品中的女人腿则兼有性、生殖、生长的多重含义,很像原始巫术中的性崇拜;苍鑫的《舔》使人联想到某些仍受到禁止的性行为与身体经验;董重作品中的情色与身体更多地具有一种"无邪"青春欢乐气质。第三类话语方式亦可称之为"身体社会学"方法,主要是将身体与情色作为一种社会学意义上的叙事来加以记录和陈述。这一类艺术家比较有代表性的是马六明、崔岫闻、翁奋、杨勇、李季、张小涛等。马六明的《芬·马六明》系列作品,由艺术家本人扮演一个女性化的脸与男性化的身体的人,使作为人的身份特征的性别显得暧昧不明;崔岫闻的《洗手间》偷拍了一家夜总会"三陪女"换妆、盥洗的洗手间,讨论了当代中国女性的地位与处境;翁奋与杨勇的作品都含有一丝隐隐约约的伤感与惆怅,不同的是翁奋主要将目光投向急剧变化的城市中的孤独个体,而杨勇更多地表现了城市中青春群体的集体迷失这一社会问题;李季作品透过动物与百无聊奈的女性身体讨论了女性与社会的多重关系;张小涛的《放大的道具》则借艾滋病的泛滥探讨了潜伏在身体、性快感中的诱惑与危险。

令人不安的是,作为情色的身体与快感、享乐主义在当今中国实验艺术中正在演化为一种商品、一种休闲的消费和虚假的意识形态。所以, 詹姆逊(Fredric Jameson)的担忧正在成为现实。在他看来,人们不应该满足于快感的局部意义;快感不是自足的消遣,不是身体内部的某些奇妙的波动,快感必须"被作为总体乌托邦和整个社会体系革命转变的同一且同时的形象。"快感是身体的,但快感的意义是整个社会的。

但事实上却是,解除身体意象的压抑反而有效地巩固了商品社会的文化秩序。视觉无意识的解放被更大范围的商品秩序所封闭。影像空间的身体意象正在丧失革命的激情。从明星的形象、奔跑在运动场上的强健体魄到不无色情意味的各种女性躯体展览、彩绘人体秀、选美比赛、造星运动……,影像空间的身体意象正在自觉地成为走俏的商品。商品社会正在证明它无坚不摧的吞噬功能。在这个意义上,鲍德里亚(Baudrillard)区分了栖息欲望的身体与成为商品交换符号的身体,鲍德里亚发现,欲望的身体隐含的革命意义已经被制作为一种符号商品进入交换范畴,它们与其他商品没有什么差别。身体的观念曾经意味着肉身从宗教禁锢之中解放,然而,现在的身体却被重新"神圣化" --只不过是一种新型的商品拜物教罢了。所以,"当代神话建构的身体并不比灵魂更加物质。它,和后者一样,是一种观念。"这种符号商品正在融入当代艺术赖以建构的文化秩序,而以影像为代表的电子传播媒介无疑是运送这种商品的先进工具。⒀

这一切无不表明,在中国当代艺术有关身体的实验中,身体范畴的再现仅仅是增添了一个主导未来蓝图的重要因素。的确,九十年代的"身体转向"中隐含了革命的能量,但是,欲望以及快感仍然可能被插入消费主义的槽模与现行的文化体制中。身体虽然是解放的终点,可是,身体无法承担它将要摧毁、解放和赖以修正的全部社会关系。在这个意义上,身体是局部的。局部的解放可能撼动整体,局部的解放也可能脱离整体,最终走向它的反面。

2005年8月-9月初写于昆明

注释:

⑴十六年前,即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中国现代艺术大展》上,艺术家唐宋和肖鲁共同完成了一件行为:枪击"电话亭",如栗宪庭所说,一声枪响,宣告了八五以来现代美术新潮的结束。当时,就有许多讨论,有人说起事件的绝妙在于枪击行为,将不为人注意的装置作品升华;有人说作者借此挑战了美术馆/展览权威,并将法律与艺术关系置于一个尴尬境地;有人愤愤不平于作者对法律的蔑视与特权;也有人强调正是这一声枪响,让中国现代艺术大展,由一个圈内人的热火,变成了全社会的各媒体的关注事件,让中国现代艺术走出了圈子;还有人强调这个事件的"空前绝后"的观念解放价值。无论怎么说,唐宋与肖鲁共同创造了这件作品,已经在专家和美术史记忆中成为了"定论"。(高名潞语)

⑵记得当时朱其在《江苏画刊》上发有一篇文章,标题就是"九十年代艺术有方向吗?"

⑶栗宪庭《重要的不是艺术》第316页,江苏美术出版社,2000年

⑷程昕东出版公司编《被禁止的感觉?》第23页,2004年

⑸栗宪庭《重要的不是艺术》第61-62页,江苏美术出版社,2000年

⑹高名潞《中国前卫艺术》第42-43页,江苏美术出版社,2000年

⑺栗宪庭《重要的不是艺术》第96-97页,江苏美术出版社,2000年。高名潞《中国前卫艺术》第54页,江苏美术出版社,2000年

⑻(美)Po古拉尔尼克、Ro圣提利、Ho乔治-沃伦、CoJo法利编著,李佳纯、卢慈颖、陈佳伶译《蓝调百年之旅》第5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

⑼高名潞《中国前卫艺术》第54页,江苏美术出版社,2000年

⑽高岭《中国当代行为艺术考察报告》,《今日先锋》丛书第7辑,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

⑾邱志杰《后感性的缘起和任务》,邱志杰个人网站:http://www.qiuzhijie.com                      

⑿南帆《身体的叙事》,见汪民安主编《身体的文化政治学》第219页,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

⒀南帆《身体的叙事》,见汪民安主编《身体的文化政治学》第229-230页,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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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字:管郁达,实验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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