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美国梦·做美国人

美国历史博物馆旨在解答两个相当复杂的问题：什么是美国梦？做一个美国人到底意味着什么？“美国梦”这个词是1931年诞生的，此前不久大萧条动摇了美国无忧无虑的稳定感，很多人都要担心下一餐在哪里。有的人觉得美国梦意味着经济机遇，另一些人认为代表教育或者宗教自由。对大多人来说，美国梦就是有机会白手起家，用自己的方式实现自我。

不过这一来又该怎样定义美国人呢？

美国人这个说法在美国内战后才普遍起来，也就是说在美国建国后近一个世纪，美国都还没有什么民族观念。就是最近150年里，美国人这个概念也一直是众说纷纭的话题，因为除了法定身份，好像再没什么普遍适用的特征来定义美国人。姚明在美国出生的女儿就有这个法定身份，是在中国家庭长大会让她成为中国人呢，还是在得克萨斯州上学让她成为美国人呢？

美国历史博物馆的总体规划定出了四个主题，并非要给这些问题一个权威的答案，而是给参观者一份体验，启发他们自己去领会自己到底是谁。这些主题是：政治自由、军事历史的影响、多元文化传统、企业与创新。这也是美国历史博物馆初建时的主题。“1964年开馆时我们是历史和技术博物馆，当时我们从史密森学会下属的不同博物馆继承了馆藏，所以并不是白手起家。”格拉斯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技术是创办这家博物馆最重要的动机之一。”

在美国国家历史成型的过程中，技术的角色不可低估。正在陈列的展览“行进美国”展示了交通史，包括早期的火车头、轮船、汽车等等。一件特殊展品是长约12米的一段66号公路，这条著名的公路是美国独立精神的象征。还有一个新展柜是纪念COBOL语言诞生50周年，那是第一个能在多家制造商生产的计算机上使用的高级编程语言。

美国历史博物馆的收藏从“技术”发展到历史、文化和军事等方面，目前共有300万件馆藏，其中约三分之一是钱币，这是美国最大的钱币收藏。任何时候都有大约5000件藏品出借到国内外的其他博物馆。不过目前没有馆藏借展到中国。

星条旗·第一夫人

“最受欢迎也最重要的馆藏是星条旗，就是激发了美国国歌《星条旗永不落》创作的那面国旗。”布伦特·格拉斯说，“为给星条旗辟出专门的展厅，我们还进行了重新装修，通过突出星条旗，我们对博物馆、对美国历史做出了表态。”

三层楼的博物馆总面积大约七万平方米。那面星条旗在二楼展厅正中，左右两肋分别是历史文献组成的主题陈列——“美国式理想”和“美国式生活”，后者中包括第一夫人的礼服展览。一楼陈列分为科学、创新、交通技术。三层陈列演艺、体育和音乐，对面有“美国战争与政治”，其中有子陈列，譬如“费城号军舰”和“自由的价值”。

两年的8500万美金重新装修计划在2008年秋天完成，其中50%的费用由纳税人的资金付账。在法律上，联邦政府并没有权力去指定一种正史。美国的各个学区按照各州的标准来确定历史课程。因此史密森学会的这些博物馆，是美国所拥有的，在历史和国家价值观上最接近国家表述的所在。

“政府拨款并不会带来对我们收藏和展览的具体指令。”布伦特·格拉斯说，“捐助人也并不拥有左右展陈内容的权利。所有的展览内容，最终都由博物馆的策展人和管理层说了算。”

美国历史博物馆的陈列，从总统到流行文化偶像，从激光技术到午餐饭盒，各种强调美国文化积极面的展览陈列如同一场盛宴，而星条旗则是其中的爱国主义大菜。

最受欢迎的永久陈列之一是关于第一夫人的。博物馆完整地收藏了每一任第一夫人穿过的礼服。奥巴马夫人不久前刚把她在2009年总统就职典礼上穿的礼服捐了出来。

其他受欢迎的展览还有《美国总统：光荣的负担》、《在水上：美国航海故事》和《亚伯拉罕·林肯：杰出的一生》。不过，那些时间只够看一个展览的人都会跑到三楼，跟一双红鞋合影，这是朱迪·嘉兰在1939年的著名电影《绿野仙踪》中穿的鞋子，那是跟家制苹果派一样鲜明的美国文化符号。

B29轰炸机·中国餐厅

当然，跟苹果派不同，美国的财富和机遇，在历史当中并不是平均分配的。美国往事里的不公正也随处可见，譬如原住民几乎灭绝、数百万非洲人被奴役以及对女性、少数族裔包括华人的不平等待遇。哪怕是今天，在宗教、种族、性别甚至科学等方面也都不乏激烈争论。博物馆如何面对这些争论是其需要谨慎对待的课题。

如果博物馆被认为在政治上带有派性或在历史上存在偏见，强烈的舆论批评会影响将来的筹款机会。不过，为了保护传达的能力，展览内容决定和资金利益之间画了明显的一条线。

1995年，史密森学会有史以来最大的争议发生在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博物馆花十年时间修复了名为“Enola Gay”的B29轰炸机，也就是1945年把原子弹扔到广岛的那一架，打算以“正确的历史角度”陈列出来。时值二战结束50周年纪念，美国退伍军人认为这个陈列把他们曾经的浴血奋战变得不那么好看，非常不满意。结果博物馆馆长不得不辞职。

布伦特·格拉斯说，有个展览叫《自由的代价：战争中的美国人》也可能引来争议。它暴露了一些尚待愈合的国家创伤，比如与印地安人的战争、内战、广岛和长崎的原爆、越南战争以及目前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军事冲突。

联邦政府供养的博物馆，是怎样处理这类敏感话题呢？

“我们尽量通过馆藏来讲战争的故事，让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人来说他们对战争的感受，尽量引用他们短小的语录，而不是自己说对战争感觉如何。”布伦特·格拉斯说，“其实选择语录时就有了我们自己的态度，但目前看来这是一个有效的方式来化解大的批评或争议，因为那个展览从2004年就开始陈列，各种政治立场的美国人都喜欢。”

另一个引起分歧的是，在美国大的历史背景中怎样展现少数族裔历史。国立非裔美国人历史与文化博物馆目前正在筹划阶段。这段历史如何呈现，美国国内曾有尖锐的辩论。应该强调非裔美国人曾经遭受的苦难，还是突出他们对国家的积极贡献？一些非裔美国人担心，刻意强调他们的经历和贡献，也许只会使他们在国家叙事当中变得边缘化。这个博物馆将在2015年开馆，就在国立美国历史博物馆的隔壁。

给一个移民国家找到历史的起点也是个难题。美洲原住民大约在15000－30000年前来到美洲大陆，不同部落各有数千年的历史，可今天他们只占总人口的1%。另外99%的美国人在基因和历史上都与另外的几大洲密切关联。他们从移民蒸汽船和奴隶贸易中追索个人的历史，从耶稣、摩西和穆罕默德那里寻找自己的宗教传统，他们的艺术、法律、哲学要追溯到古代欧洲。寻根溯源，有将近400万美国人是炎黄子孙，比任何别的亚洲民族人数都多。

美国历史博物馆里还有墨西哥革命100周年的陈列，可见文化多元性是很受重视的。“涌入这个国家的墨西哥移民那么多，墨西哥是我们的邻居，所以我们认为展现墨西哥革命对美国历史的影响，是很重要的。”布伦特·格拉斯说，“我想，通过不同主题的陈列我们在提醒参观者，美国是个复杂的国家，虽然比起其他文明我们的历史不长。”

这些主题的展现设计成丰富的多感官体验，更像传统的中国酒席而不是西方的自助餐。博物馆各处有一些推车，上边有参观者可以动手触摸的馆藏文物复制品，志愿者鼓励他们猜测展品当年的使用方式。本杰明·富兰克林和托马斯·爱迪生做的科学试验，小朋友可以一模一样做一回。博物馆有个“活历史”节目，希望能与至少四分之一的参观者有直接的接触。他们邀请参观者重演某个历史事件，譬如审判本尼迪克特·阿诺德，他是美国的汪精卫。

这个节目也重演了沃尔沃斯商店的午餐柜台那一幕，在这里参观者尝到的美食是美国的社会正义。这处空间目前已定为永久陈列。

国立美国历史博物馆目前还没有关于在美华人的具体展览，但他们的故事也出现在不同的展览当中。比如在《行进美国》里可以看到1890年代加州的华工，《在水上：美国航海故事》里也有淘金潮当中的华人移民。少数族裔的故事大多这样表达。不过少数族裔大都有自己的独立博物馆，譬如纽约市的美国华人博物馆。

但2011年3月16日历史博物馆刚展出了关于中餐在美国的一个小型陈列，暗示中国烹饪对美国历史的影响还不太为人所知。或许也是在讲美国人的口味也影响了中餐的做法。“美国有41000个中国餐厅，比所有麦当劳、必胜客和汉堡王加在一起都多。”布伦特·格拉斯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我们打算拿这个陈列到全国各地巡回展出，说不定将来还能带到中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