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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固的咏叹——关于王亚彬的“意外的芬芳”
作者:方志凌    来源:品博艺术网    日期:2011-12-09

不久前,一位画家朋友半开玩笑的说,王亚彬的画是有包浆的。在当前的语境里,这是很让人受用的褒奖之辞,因为“包浆”意味着一种近乎天然的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感。一句玩笑话就轻巧地点出王亚彬绘画的迷人之处,这种时候,你不得不佩服画家的直觉。

对厚重的推崇几乎是画家的本能。从库尔贝的“体量的厚重”、梵高的“色质的厚重”到塔皮埃斯的“肌理的厚重”,不同的时代,变化的往往只是厚重的类型。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肌理开始在中国绘画领域风行。肌理隐含着一种反智的无意识状态,暗中应和着这个时期的社会心理。到九十年代后期,图像成为新的关键词。图像是个很智性的词,它是说“形象”不是“形象自身”,而是“关于形象的观念”,“形象”会自动召唤它们背后的观念。图像对肌理的取代,意味着被西方当代观念激发出的表述欲望对那种含蓄地应对社会心理的审美状态的取代。但当各种当代观念渐渐沦为常识,图像也就渐渐淡出,厚重又让人趋之若鹜。但这时的“厚重”并没有公共的视觉标准,而是一种心理感受,是艺术家们以各具灵性的语言对内在意蕴的厚重表述。

凭着烂漫的心性,细腻的手感和极佳的色彩感觉,早在2001年,王亚彬就有了自己的“个人的面孔”:变化细微的色调,轻柔的笔触,淫雨般淅沥流淌的色痕,由似是而非的“物象”形成的星星点点的色斑,还有那些煞有介事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标题……相对于精微柔和的抽象表现风格,作品更吸引人的是神神怪怪的浪漫气息和语言不详的表述愿望。

随后几年,随着似是而非的“物象”渐渐明晰——宝塔,神神怪怪的动植物,弥漫着神话气息的人物与场景,然后是那些介于记忆与梦幻间的少年——古灵精怪的浪漫气息依旧,但言说的“事儿”却渐渐清晰,它们是透过“沧桑之眼”对烂漫的少年情怀的幽然回视:流淌的色痕与任意溅洒的色斑层叠交织,构成“故事”与现实间的时空距离,斑驳的肌理、深沉的色调、古拙的线条勾勒的人和物,共同营造了苍莽、神秘的意境。但更突出的还是那种着意渲染的敏感氛围,还是烂漫的少年情怀与沧桑的现实体验之间的心理张力。

王亚彬好收藏,画也自然透着古物的灵气,但“气息”要沉淀为厚重的心理感受,还需要对“生活意义”的深刻体悟。这种状态出现在2009年。这一年,他画了很多小幅的作品——后来被他命名为《莺歌海》——主题还是“少年情怀”:天涯海角的椰林、海滩、航行的帆船,奇幻的夜空、少年孤寂的身影,漂浮的扇贝、璀璨的珠光、茫然若失的拾贝少年,密林中缠绵的情侣……这里有少年时代的遐想、孤独、也有萌动的青春情愫和地老天荒的苍凉感。相对于前一阶段烂漫的少年心性和朴素的历史情怀,这些作品中显然隐含着对“少年心思”更细致、也更深切的感受。视觉语言也有明显的变化:不拘一格的视觉碎片取代了宏大的“抒情场景”,朴拙的肌理和不经意的笔痕替换了刻意渲染情绪的色斑、色痕,在苍郁、古朴的色调中羼入了璀璨和淫靡……更重要的是,与着意渲染敏感的情绪不同,新作品的语调平淡、抑郁,敏感、深切的青春咏叹被凝固在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包浆”里。

王亚彬常常会沉浸于一些古怪的念头。有一段时间,他老在设想一个古怪的展览:或是在荒芜的老旧别墅,或是在废弃的防空洞,或是在曾经富丽堂皇、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如今早已人去楼空、颓败零落的销金窟——反正不是美术馆和正规的画廊——没有开幕酒会,也没有来回穿梭的观众,只要一位做记录的摄影师,少数几位朋友,另外,现场一定要有那种没有年代背景但总停留在过去的哀婉、缠绵的靡靡之音。这个展览当然一直没有眉目。不过,敲定了在杭州的展览后,他还是觉得很欣然,因为杭州有让他浮想联翩的风雅与淫靡。画还没有动笔,展览标题已经脱口而出:“就叫‘意外的芬芳’吧”。

这个标题明显有另一个时代的影子。王亚彬很迷恋“前伤痕时期”的物品,他收集了很多颜色失真的杂志,有着严谨而又稚拙的设计风格的老旧书籍,相对于我们这个很物质的时代,在那里,他看到了一种真正风雅、前卫的当代感。“意外的芬芳”就总让人想起那个时代的敏感、阳光、有傻乎乎的信仰、也总有傻乎乎的暧昧情色的文艺青年。“意外的芬芳”还会让人感受到一股萌动而又压抑的春意——情窦已开,但在现实中却不知所措,于是寄望于意外,寄望于意想不到的艳遇——有些坏、有些色的幻想不仅映射出真实的人性,也映射出内心的敏感与羞怯。

不过,对于王亚彬来说,绘画作品并不是标题的图解,标题其实只意味着一种飘荡的心绪,一个触发内心感触的基点。从完成的作品看,这个规模不大的系列其实包含着几组涵义不同的意象群落。

《海花》、《雪美丽》、《露香旅馆》等构成最香艳、情色的一端。这些作品的中心部位都画有一面镜子,“剧情”就在镜子里展开:有叉开双腿的放荡裸女,有缠绵的情侣,也有弥漫着香艳气息的旅馆小景。在这里,镜子扮演了能够窥视世间一切的“阿莱夫”,隐秘的窥探心理,古旧而又淫靡的色彩氛围都刺激着一种隐晦的色欲气息。但最终,投映镜中的香艳“剧情”犹如掠过虚空的转瞬幻影,人性的气息湮没于无尽苍茫中。

《她和他》、《小女神》、《五盏灯》也是很情色的作品。画里都有一对男女,但他\她们却不是现实的一对,而是一个人和他\她手中的异性人偶。人和人偶都画得很小、也很不起眼,恰如萌动的春意一样隐秘。显然,这些作品描述的并不是真实的情色,而是有些情色的情思,情色映衬了春情萌动时的伤感和孤寂。《雾》、《绿湖》、《角落歌》的主角也是一对男女,或轻舟荡漾,或相拥相依,空气中飘荡着柔情蜜意,璀璨的珠光暗示出绽放的心情,古拙的笔意、古雅的色调则烘托了地老天荒的愿景。这是一首首温馨、缠绵的的恋曲。

《椰船》、《虹》、《粉泡》、《意外的芬芳》等作品则以更隐晦的手法、更细致入微地呈现了情窦初开时节悠忽多变的心绪。《椰船》通过暗沉的夜色、粉色小舟中粉色的人、以及片片奇幻璀璨的珠光,生动地描述了一种酸酸甜甜的憧憬;《虹》与《粉泡》所描述的心境更幽微,前者将温软酥香的“景”与沉思中的“人像”并置,呈现出一种又沉迷又徘徊的悱恻心绪,后者借由水波中恍惚的人影、水面上漂浮的粉泡,暗示出“注视者”落寞的神色和内心炽烈的渴望。《意外的芬芳》则将深挚的情爱与苍凉的人生宿命并置。印有肖像的小邮票密密地排列出巨大的“灵堂”,在它的映衬下,隐约可见的情侣更显飘忽。在爱欲与死亡的并置中,一个极为隐晦的涵义被激发出来:对于短暂的生命而言,情爱也是芬芳的意外。

《茉莉号》和另一件《意外的芬芳》是系列中少有的大幅作品。一般情况下,大幅作品往往会决定整个系列的基调,但在“意外的芬芳”中,它们却显得有些另类:与标题所显示的香艳气息不同,作品的主题似乎都是孤独,呈现在聚光灯下的任人窥视的孤独。两幅作品都有一个特别的视觉结构:放映机与明亮的银幕——满身孤独的“主人公”落寞地伫立屏幕中——通过放映,“主人公”的个人孤独被放大,被转化为生命存在的公共经验。香艳的标题,香艳、凄清的夜色,还有那无处掩藏的孤独——香艳的外在,生命的真相是孤独——于是,整个系列作品的基调,也骤然从缠绵的香艳转向一种无法逃避的深沉孤独。

可以肯定,在创作期间,王亚彬无需设想作品的意义结构之类的问题。对他来说,主题其实就是由一个念头触发的零零碎碎的内心感触的任意组合,关键在于那些看似零碎的内心感触的深度,在于表达内心体验的独特语言。不过,整个系列作品的精神深度却决定了艺术家一个阶段的艺术深度。从这个角度看,直抵生命本相的《意外的芬芳》显然比主要关注“少年情思”的《莺歌海》更深沉。在语言上,相对于后者的古雅、厚重,新作品也显得更加任意而不拘一格。对于艺术家来说,语言不仅是表述的手段,也是内心体验的“真实形状”。如果不是那种古拙、香艳而又变化多端的语言,王亚彬无法呈现《意外的芬芳》中那些细腻、微妙的心理感受,但另一方面,如果在王亚彬有着岁月沉淀的厚重语言中,没有那种明显的语言游戏意味,生命咏叹就很容易变成一种浅薄的矫情。《意外的芬芳》所触及的情思、爱欲与孤独其实是生命的永恒课题,只有那些最具时代灵性的语言,才能激发出它们内在的魔力。当王亚彬用一种有着游戏的姿态,弥漫着古雅而又香艳的气息的绘画语言,将种种敏感、细腻的内心感受,种种关于生命和爱欲的深切咏叹,都凝结在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包浆”里的时候,在《意外的芬芳》中,隐然浮现出一种有着时代灵性的语调。

关键字:王亚彬,意外的芬芳,凝固,咏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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