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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g Wong:旅行中的陌生人

 

《生死威尼斯》工作照,由艺术家黄汉明分别扮演的音乐家Aschenbach以及美少年Tadzio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语序

Ming Wong的不少作品题目似乎都在颠倒某种语序:
Life &Death in Venice (2010)Vs. Death in Venice (Luchino Visconti,1971)    Life of Imitation(2009)Vs. Imitation of Life (Douglas Sirk, 1959)
In Love for the Mood (2009) Vs. In the Mood for Love (Wong Kar Wai, 2000)
Angst Essen/ Eat Fear (2008) Vs. Ali: Fear Eats the Soul ( Rainer Werner Fassbinder, 1974)

对母题的重写,将与之相关的电影原型滑向了奇怪的转生:每当电影的形象转生在我们的生命里,每当出现了共存,就有新的生命存在。

那些封存或过度消费的影像,藉由Ming Wong的演绎,重活一次。

生死

Visconti的《魂断威尼斯(Death in Venice)》,一开场就是一个隐喻般的场景:一叶孤舟,在马勒(Gustav Mahler)阴郁的柔板中驶向生的彼岸;而在Ming Wong的《生于威尼斯,死于威尼斯(Life & Death in Venice)》中,一开场就是庸常的旅游城市场景,Ming Wong所扮演的音乐家Aschenbach穿过圣马可广场,引起旅游者们的回头张望。

今天,Ming Wong将主人公们置身于一个现实的场景中,那儿有文化旅游者热衷访问的威尼斯双年展,继而,不仅是城市,威尼斯双年展的展厅也成了他的外景地,Aschenbach和美少年Tadzio徜徉在当代艺术的迷宫,但这并没有改变他们各自平行的命运。最后,美少年还是朝天举起他那致命的手指,只不过,在Ming Wong的版本中,那个场景出现了两次,而
在《魂断威尼斯》中,只是一次,而且,在银幕出现时短暂得要命。

Ming Wong一人分演两角,无论如何,这成为一种自我分裂的角色扮演,而因为这种分裂意识,《魂断威尼斯》中那种生命之枯竭和美丽的对抗突然被消解了,现在,那个美少年指向天空的手势对那个中年音乐家来说不再成为致命的一击,相反,它成为一种和解的姿势。

由此,艺术通过银幕上的死而获得永恒的生。
扮演
而他人的生命是如何寄生在Ming Wong的影像中?
他扮演。
他扮演所有的角色。

在Four Malay Stories中,他扮演出自马来导演P.RAMLEE曾经脍炙人口的电影中的角色:医生,情人,武士,乐手;

在Anst Essen/Eat Fear中,他扮演不顾年龄和种族差距相爱的摩洛哥民工 (Moroccan immigrant worker) 阿里(Ali)和他的德国情人洗衣女工Emmi,同时,他也扮演他们的敌人;在Lern Deutsch mit Petra von Kant / Lean German with Petra von Kant中,他扮演失恋的德国妇女;

在Devo Partire. Domani. / I must go. Tomorrow.中,Ming Wong 扮演客人,父亲,母亲,儿子,女儿和女佣。

Ming Wong也让别人去扮演。

In Love for the Mood中,他让来自新西兰的白人女演员(Caucasian)扮演原片中由张曼玉饰演的华人女主角苏丽珍;

Life of Imitation中,他让华人、马来人和印度人分别扮演原片中的Sarah Jane和她的母亲。

这些扮演似乎是在模仿曾经的银幕形象,但勿宁说,是一种对记忆的练习,是对众人脑海曾经有过的形象的重新排演。Ming Wong的表演天才,在于他不仅能够捕捉形体,也能够捕捉塑造和重塑这种形体的意识。从而,生命从这种再次排练的偏差中重新诞生。

身份

他演所有的人:男人,女人,少年,老人,马来人,德国人,摩洛哥人……有趣的是,他还没有演过华人。

我想这和生命的狂欢有关。

不是吗?一个亚洲人,套上假的金发套,来演那个绝美的少年Tadzio,同时,他还演着走向死亡的音乐家Aschenbach,这本身也许就带有狂欢性质,是对个体边界极限的尝试,它暗示了,影像空间是怎么样有可能将个人有限的生命延伸和推向极限,并制造出我们集体的生命。

镜像

看与被看,与再看。

在Ming Wong的影像装置空间中,时间和空间和重新成为不确定的因素,去质疑和促成一个观者自身在欲求和距离之间的无限循环。

为Life of Imitation所作的空间中,镜子折射出两个平行但无法相交的世界,而In Love for the Mood三个屏幕叠加的三重影像,是情感的多重变奏和延宕。

在Ming Wong的影像装置空间中,镜像有可能是一种时间深度的繁殖,是一种类似同一时间的轻微变形和变奏,而不仅是幻像。

由此,来自“他人”的影像,迂迴曲折地融合进他的生命。

Ming Wong的影像创作,总是跟他在特定时期的生活经历有着密切关系,从而巧妙地折射出他自身的经验。他的作品不仅是关于电影时间的记忆重构,也是他对艺术家当代成长经验的一种自传式再造。正如艺术家所说:“we are projected into an unidentifiable space and time where flashbacks and flash-forwards seem prone to occur”。

Ming Wong所面对的,是自我在世界镜像中与他人的短暂重叠。

全景映画中的Ming Wong

1 Ming Wong没有执着于电影里的经典场景和意向,他的重新演绎,更多的时候是其个人日常经验与特定角色之间的感应。相比原作的主旨、剧情或是电影语言,Ming Wong对于每个角色自身在其“剧情”中的感知、意识和身体状态更感兴趣,因此,当观众试图习惯性的链接自身对于原作的记忆与眼前似曾相识的场景之时,或者找不到线索,亦或Ming Wong仿佛闯进你观影经验里的幽灵,附身式的出现在几乎所有的线索之中。Ming无意于拉近你我与那些尘封的经典电影之间的距离,反而是有意或无意在他仿佛后台演练式的表演中,引领那些电影的老饕们从对原作的记忆和情绪中跳脱出来。

即便并不了解艺术家创作的具体情境和Ming Wong的个人经历,突然与之遭遇的观者也并不会轻易的将眼前的作品理解成当下流行的“Kuso (恶搞)”。在Ming的创作中,既无意于膜拜“伟大”的电影,也对通过剖析或解构“经典”通向他途缺乏兴趣。对于电影,Ming更像是在找寻镜像中的自己,并将自身投射进这全景式的幻影中。艺术家自身的主体与影像中角色的主体呈现出一种平行、重叠的“同体”关系,原型在此不再神圣不可侵犯,Ming Wong,艺术家本身在此也不再陷落在对他者的诉说中。平庸的时刻与精妙的瞬间同时呈现在我们面前;

电影幻像的光环逐渐消退,存在的光晕轻身登场

Ming Wong仿佛化身灵媒,让我们目睹了某种影像与现实间隙区域的反光。

籍由着不同屏幕上扮演经典电影里各种角色的Ming Wong-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第三人,电影原作与观众之间仪式般的二元关系在此消解。对于很多在中国那种自我组织,略带封闭,甚至偶发性的盗版影像滋养下成长的“电影爱好者”来说,Ming Wong的作品是一次极其有力的对于其影像知识体系和感知方式的刺激。

2 与此同时,Ming Wong的作品与2010影院本身正发生着微妙的感应。

灵感来自于法斯宾德电影《恐惧吞噬心灵》的《吞噬恐惧》,与Ming Wong的其他作品相比而言,其所保留的原版电影元素相对完整,这个单频影像也最接近经典电影的放映方式和观看经验。2010影院的黑盒(Black Box)本身的空间设定十分像给某几位观众的电影院单元或是包厢,于此同时,它深邃的“通道”对于整个2010影院而言,构成了某种流动的影像“风景”和通向影像时空的“窗口”。在《吞噬恐惧》中,Ming Wong通过替身,走位,借景等多种传统电影手法和化妆、蓝屏后期等技术支持完成了一人同时饰演多角的剧情,与今天已经让我们疲劳的各种惊人电影特效相比,《吞噬恐惧》显得带有某种糙感,在呈现出艺术家创作迷人的“手工感”的同时,也可以作为Ming Wong独特影像创作方式的观摩片,让游弋在现场的观众逐渐打开自身的感知,迎接新的观看体验。

Ming Wong,“黄汉明的全景映画” 2010影院?维他命空间,展览现场,广州,2011年1月17日-3月27日

同时,Ming Wong化身成的裴特拉·冯·康特(亦或是裴特拉·冯·康特转生而成的Ming Wong)在客厅(Living Room)向我们发出了邀请。与原版电影情节不同的是,当我们面对眼前《与裴特拉·冯·康特学德语》的影像,这个金发翠衣的“女人”身处一片空白中,她的倾诉和发泄的对象消失了,屏幕外客厅里的你我很偶然似的成为了她的观众?替代品?如果我们记得原版电影的“此刻”的场景,或许会产生一种戏剧化的感应,仿佛在影片中围观裴特拉·冯·康特的她的“宠物”们;或者,被时下各种“真人秀”轰倒在沙发上的我们,会突然感觉我们好像没有理由的聚在一起观看一场现实中的高潮“直播”;也可能,你我如“她”一般感同身受,已然嗔痴的将自己同样投射到远处这窗口中的一片空白中? 2010影院客厅(Living Room)更接近于某种在日常体验与剧场感之间的空间,某种程度上,会不会也让某位观者一时间放松自我感知对于外在世界的警惕,发自内心般的感慨一下戏如人生?

此次,Ming Wong的三屏影像装置《生死威尼斯》,由螺旋形结构及双面剧场幕布构成。观众很可能被Ming Wong弹奏的钢琴曲所吸引,走向暧昧未知的红色通道,周身幕布随着探险者卷起的微弱气流开始摇曳,或许这强烈色彩和光影造成的些许眩晕才刚刚抚平,眼前已经进入了由Ming Wong与美少年Tadzi及垂暮的Aschenbach一道营造的影像迷宫。正是在这个漩涡的中心场域,Ming Wong自我投射和分裂反噬俱在的影像本身创造出了只属于此时此地的影像空间。在此,Ming Wong似乎成功的创造了某种时空,或者说是“存在”,这“存在”不仅有着原本电影角色的幻象,还折射出Ming Wong的身影,同时,它似乎具有一副模糊的轮廓和面庞,向情愿将自己投射到这时空中的每一个自我张开怀抱。

当你终于从这虚实相济的螺旋中浮出,回到现实的疆界, 突然发现Ming Wong的《生死威尼斯》更像是一种对于今天虚无的存在感与满溢的现实世界之间无法寄托和与安放关系的隐喻。